俚语趣谈:长沙里手湘潭漂
发布人:反手吊球 时间:2015-11-25 15:08:07

    李锐先生1981年12月31日发表在《人民日报》的纪念周小舟同志的文章《实事求是,何惜乌纱》中说:“湖南省有句俗话:‘长沙里手湘潭票’。‘票’字含义不易说清,硬要翻译,假、大、空近似,即善耍嘴皮的漂浮人物。”去年,湘潭本地的收藏家吴君华先生在《湘潭商会纸币考》中说,清末民初,湘潭商业发达,但一时缺乏铜圆,商民零找不便。许多钱庄、银号等纷纷发行市票供城乡使用,“正如俗语所说,‘长沙里手,湘潭票’,湘潭市票之多已远近有名”。则认为此语中的‘票’指‘市票’、钱票。如此看来,这个‘票’字确实难解,而且存在着不同的解释。

    我认为,理解此“票”字,应从此俗谚的全句出发。它的全句是:“长沙里手湘潭票,湘乡嗯俺做牛叫。”后半句中的“嗯俺”是湘乡土语词,发音为ngnga,意思是“我”。湘乡话属于老湘语(长沙话、湘潭话均属于新湘语)。这里是说湘乡人说话的特点,说我时就像牛叫。这是从外地人的感觉上说的,并没有侮辱湘乡人的意思。因为方言无所谓高低贵贱好坏之分。“里手”是湘方言词,意思是内行,但略含贬义,有自称内行、显摆之意。长沙里手,是指长沙人与人说话,时有“告诉你啰”、“你晓得啵”之类的口头语,在外地人看来似乎在以里手自居。这说的也是长沙人说话的特点。那么,剩下的“湘潭票”三字,也应当是说湘潭人说话的特点了。

    湘潭自明代以来,就是商业中心,为省内粮米、药材集散市场,街上店铺林立,商贾如云,市民商业习气浓厚,说话也受到影响。有些客气的逢迎,油滑的吹捧,曲意的讨好,说到底其实是为了钱,想用漂亮话把人哄骗了,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忽悠了,以减少付账,甚至赖账。 “湘潭票”,就是说,湘潭人为少花钱(票子),或者拖账、赖账说话爱奉承人。这样一来,“长沙里手湘潭票”这个谚语的意思就很清楚了:长沙人说起话来有点像是自称内行,湘潭人说话却喜欢恭维别人好赖账哦(也可引申为湘潭人说话有些靠不住)。全句略带贬义。

说到这里,话还没有说完,还有三点要说明。

    第一,这句话中的“票”字,应该写作“漂”。《长沙方言词典》(鲍厚星、崔振华编著):“漂,奉承、逢迎。例:长沙里手湘潭漂。”《汉语大词典》:“漂3,piào.即漂账,谓欠账不付。”并举例:《品花宝鉴》第八回:“保珠道:‘我们没有什么不相信,况且二位老爷都是头一回交情,决没有安心漂我们的,但我们回去是要交账的。’”可见湘方言中的“漂”正与此义相同。

    第二,这种谚语属于乡土谚(或称风土谚),是讲某一地区某一时期的风俗民情的。这是旧谚,所说的情况早有变化,我们不能以昔概今。再说,谚语也不是科学概括。前引李锐纪念周小舟的文章即说:“小舟是湘潭人,跟‘票’恰相对立,是一个讲究实际的人。”

    第三,谚语的形成、含义和使用情况是复杂的,应当容许不同的理解和用法。上述李锐先生的解释与我们的理解相近,而吴先生的解说亦可聊备一说。至于有人解释“湘潭漂”的“漂”为“嫖”,指旧时湘潭市肆青楼甚多,嫖客亦多,这种说法似不可取,于语音、事实皆不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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