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普通话讲得比湘乡话还流利爽口的湘乡人,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那天台里搞一个新闻观培训班,按席位卡坐下来,我身边坐的就是一个湘乡人:湖南交通频道著名主持人何帅。我用“湘乡话中的普通话”问候了她的父亲,十多年前我在湘乡,就和她的父亲认识,她父亲舞文弄墨,也算是湘乡文学界有点名气的一个。记得那一年,朋友湘水在《湘乡报》做记者时,还特意跑到长沙给何帅做过一次专访,把一个湘乡女孩在省城打拼的励志故事呈现在家乡人面前,感动了一群人。而今,何帅已经是湖南广播电视台交通频道的副总监,当家花旦。在长沙开车和坐车的人,应该百分百听过何帅标准圆润、有黄莺出谷般悦感的普通话。她那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普通话,对于说话像牛叫天生拗口难以学好普通话的湘乡人来说,简直是个神话。
(何帅在播音中 图片来自网络)
之所以突然说起何帅,说起了湘乡话,是因为早几天在湘乡家园网原创文学版,老朋友、湘乡作协主席陈子赤先生发了一个《旷云学普通话》的小小说,湘乡话在他的妙笔生花里,完成了一段奇遇记,故事是虚构的,却很大程度上是现实中湘乡人讲湘乡话的现实遭遇。我这个纯度百分百的湘乡人,就因为一口湘乡话走四方,在历练人生中发生过许多啼笑皆非的故事,所以特别有共鸣。
有史料共证的是,湘乡话是中国方言最难懂、也最难学的方言之一。反过来,讲惯了湘乡话的人学普通话或英语,也有极大的障碍。毛泽东少年时在湘乡读书,他的韶山话基本转化成了湘乡话,那么走南闯北的一个伟人,在1949年10月1日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时,那湘乡话的纯正味,天下人听着难懂但亲切,令湘乡人深刻难忘。一个湘乡人,如果他读初中的时候还在讲湘乡话,那么他以后学别的话时,是很困难的。至今外交部长没有出现一个湘乡人,国务院几十个新闻发言人中没有一个湘乡人,是可以理解的。
我就是这样一个操着湘乡话闯四方的人,在交际场上体验过湘乡话带来的酸甜苦辣。偏偏是,我这样一个顽固的湘乡话持有者,操一口“塑料普通话”做过记者,采访过千人万人,因而也难免有湘乡话障碍下的尴尬。2007年在北京,我采访那个讲相声出名的姜昆,当时打电话过去联系到了姜昆本人,结果,我带着湘乡话味道的塑料普通话让姜昆听得云里雾里,讲了一大通,你道姜昆最后说了句什么话?气得我差点吐血:“您哪个国家的,我没听懂!”,还好我一位女同事当时在旁边,她扑哧笑过后,重新替我打电话过去与姜昆沟通,才算完成了这次采访任务。十多年记者生涯,这样让采访对象当“外国人”看的例子还很多,我都不忍心列举了。后来我总结一个经验,就是讲话时尽量将音咬准将语速放慢将音量提高,这才提高了交流效果。
湘乡话给工作带来不便,还不仅仅在语言交流上。我刚到长沙的那会儿,报纸已经实现了无纸化办公,全部是电脑打印稿件了。我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开始用电脑打字。没有学过五笔,就只好采用拼音打字了。湘乡话号称“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语”,绝不是浪得虚名的,而且在我体验中,湘乡话还是世界上最扯不清词意的话之一,有时明明和普通话同一个发音的字,其表达的意思竟然十万八千里,毫不搭界。如果不是湘乡人,写出来,外地人是根本看不出啥意思的。如“爷”,应该是祖父,但在湘乡话里,却是“父亲”的称呼,真正的爷爷应该读成“gaga”,完全乱了辈分。妈妈,读成“enma ”,完全可以搞晕一个外人。在电脑打字时,经常碰到一些在湘乡话里是一个读音,在普通话里是另一个读音而卡壳。如确实的“确”字,湘乡话读成了“课(ke)”,而普通话是"雀que)”音。还有,东和中都发音成“dong”,东中不分!由此我苦恼过,恨不得国家语言委向最高领导人建议一下,中国官方语言不以北方话做标准,把湘乡话当做普通话在全国推广,多好!好在后来聪明的中国人发明搜狗这样的智能打字方法,可以手写,可以一字一音揣摩出同类,省去了许多麻烦。
(湘乡城夜景 图片来自网络)
湘乡话带来苦恼,是我人生历练中的苦恼之一,这是不容置疑的。但湘乡话也带来一些快乐。比如,湘乡话里有很毒的一句骂人的话“猪嬲的”,经常被当做口头禅在一些湘乡人口里脱口而出,外地人不懂其意,你骂他,他也只能呵呵傻笑。我一个哥们,在我经常用这三个字骂他之后,钻研精神十足,赶紧去百度了一下,才发现“嬲”是“调戏妇女”的意思,他哈哈的笑,其实他不知道,在湘乡话里,“嬲”的意思更加狠毒更加肮脏,你懂的,我就不明说了。
湘乡话还给我带来过很实际的快乐福利。2005年超级女声那一年,经视名牌节目《越策越开》里,王湘平(陈英俊)在节目中大秀湘乡话,一句“喝杯白酒交个白(朋,读音成bie)友”和汪涵的一句“天上飘来一块别(白bie)云”,逗乐了电视机前的观众,也让坊间掀起学湘乡话热。楼里许多同事知道我是湘乡人,竟然有事没事来找我,为的是听纯正的湘乡话。我们办公室一位美女,为了听我的湘乡话,天天跑过来有话没话没话找话说话,她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在每天下班后打电话给她,让她听听湘乡话过瘾。美女的要求没法拒绝,我在那些日子里说了许多废话,但很快乐,还有一丝丝的自豪,做湘乡人多好呀,美女都爱听自己说话。有一个晚上,很晚了,我正在床上睡着,忽然手机响了,是她打来的电话,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她睡不着,为了听我的湘乡话,特意打电话过来的。当时我家里的那位就在身边,我怕引起误会,赶紧挂了,为此,第二天见到我她还埋怨了不休,伤不起呀!
湘乡话已经不可避免地融入了我的生命,是我的“官方语言”,所以只要触及到“湘乡话”的话题,就感觉亲切。子赤主席的这个小说,让我重新思考了一下湘乡话的现状与未来。我想呀,湘乡话作为古楚语的最后一支,我们应该把它保护起来,传承下去。我不反对推广普通话,但是在推行普通话的时候,我们都应该适当的保护那些具有历史价值的方言。而且我想哪天发宝气了,一定请一些政协委员或人大代表之类搞个提案,建议国家有关部门从现在起,开始把全国各类方言进行录音保存,进行保护性的典籍编撰,因为千秋万代以后,普通话一统天下的时候,方言必然濒临消亡成“非物质文化”遗产,现在就做这样抢救性的工作,可未雨调谬呀。
当然,我也更想骂当初建议将北京语音定为普通话标准音的那个人一句“猪嬲的”,当初,他为啥不建议将博大精深的湘乡话定为普通话的标准音呢?凭当时说一口湘乡话的毛泽东的影响力,他这样一个建议,应该还是可以通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