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8日,几只小船停在灵溪边,它们用于游客沿河观光。由灵溪上下,既可仰望老司城,也能看到当年土司王在河岸的各种遗迹,如别墅、钓鱼台等。在“五溪之巨镇”、“郁郁乎百里之边城”的时代,老司城通过四大行署以及三州六长官司,将政令和军事号令发布到五十八旗和三百八十峒。灵溪既是拱卫老司城的保护者,也为这座城池提供运输、通信等。可以想像,当年的灵溪是多么重要,何等热闹。
撰文/邹伯科摄影/卢七星(特约)
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几天里,以“边城”著称湘西的凤凰将迎来无数游客。事实上,历史上的湘西边城非指凤凰。“五溪之巨镇”、“郁郁乎百里之边城”,说的是老司城(又称福石城)。老司城位于永顺县城以东20多公里的灵溪河畔,从南宋绍兴五年(1135年)到清雍正四年(1727年),老司城为永顺土司政权的司治所在地,湘西土家族的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中心。
数百年后的老司城,只剩下遗址总面积25平方公里,城区面积25万平方米,地表上保留了体积庞大的城墙和建筑废墟。遗址周边居住着200人的小寨司城村,80岁的向盛文是现今唯一在世的灵溪摆渡人,他自小听着各式关于老司城的故事,同时也想象着未来。
2014年8月8日,前来老司城的考察者、游人不绝,相关部门正紧锣密鼓为老司城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作准备。与向盛文同村的陈兴旺则期待着,等来旅游的人多了,家里的生活能更好一些。
永顺县文物专家向渊泉和省文物局的谢武经是认识数十年的老朋友,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他们曾多次步行数小时来到老司城考古,需要自带干粮、腊肉等。
直至上世纪90年代,老司城的考古发掘才正式展开。
“那个时候,我们几个人是要走3个多小时的山路过去,还带着干粮、腊肉和酒”,2014年8月8日上午,从永顺县城前往该县灵溪镇司城村的老司城遗址途中,77岁的永顺县文物专家向渊泉与省文物局专家谢武经聊起40年前的情景。对生长于永顺的向渊泉而言,老司城的考古发掘的前前后后,他极为清楚,也是最早参与的。谢武经一直认为,“要是记功的话,向渊泉应该记头功”。
在向渊泉的记忆中,老司城的遭遇中有几件事极为深刻。1968年11月的一个晚上,对紫金山土司古墓来说是一场浩劫,当地的老百姓发现土司墓被盗后,就随司城村的村干部到现场察看,只见墓门外有一个很大的洞,从洞内不断地冒出一股股白色的浓雾,飘向空中,然后才慢慢散开。中间的石门被撬开,进到里面去,看到土司棺木的颜色仍然非常鲜艳,两边的花砖还刻着龙凤飞舞,各种花草、飞鸟、鸟兽等等图案。
土司墓被盗的消息迅速传开,当时永顺境内有上千人来老司城现场看热闹,不料,三天后墓内棺木被人烧掉,从此,犹如地下宫殿的墓穴就这样被破坏了。
尽管遭受破坏,但老司城的考古发掘直至上世纪90年代才正式展开。1995年,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会同湘西自治州文物局、永顺县文物局,先后多次对老司城及外围相关遗址进行了调查与发掘。2010年9月,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再次对老司城遗址进行了较大规模的考古发掘,发掘工作到当年年底结束,将为老司城遗址的保护维修方案和《国家考古遗址公园保护规划》的编制提供科学依据。
城门是城址发掘的中枢,对于弄清老司城城址的整体格局具有重要的意义。这次发掘的大西门位于宫殿区西侧,门道由卵石砌成的路面、台级与红石条砌成的路面、台级组成,下接右街的卵石街道,并与古码头相连,上与宫殿区内的道路相接,门道左侧发现一处门楼建筑。
门道两侧的城墙以红砂岩错缝平铺叠砌,西北部城墙保存完整,最高处高达6米,尽显土司宫城的恢宏气势。南门区尚在发掘中,目前已呈现出清晰的城墙、卵石环城道路,规划整齐、建造精良的地下排水系统尤为壮观。
此外,湖南考古研究所考古队在此次调查中新发现土司时期遗址20多处,包括烽火台、军事关卡、土司庄园、古墓群、宗教遗址、石刻题铭等,对老司城的军事设施、宗教中心、休闲区、王族封邑的空间分布有了更全面的认识。
由于成果丰硕,此次考古被列2010年中国考古十大新发现。老司城遗址也于随后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进入中国首批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立项名单,并有望成为湖南第一个成功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之地。
老司城遗址坐落在群山怀抱之中。群山犹如万马奔腾朝向凤凰山而来,民间称之为“万马归朝”,寓意天下尽向土司王朝拜叩首。
老司城的建筑之美,堪比马丘比丘和庞贝古城
2014年8月8日中午,从老司城宫殿遗址沿古栈道步行2公里左右,到了老司城祖师殿。这座有着1000多年历史的建筑群,始建于后晋天福二年(937年),明嘉靖年间重修。殿堂重重叠叠,依山势呈阶梯状往上,极其壮观。正殿34根大柱使用珍贵楠木,梁柱衔接浑然天成,无斧凿痕迹,是湘西颇具土家族特色的建筑群体。
那些来自遥远采石场的庞大石材,从一个侧面反映,修建老司城本身就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在这个既没有发达的农业、又没有矿产的贫瘠土地上,是什么支撑了它的繁荣?《明史·湖广土司传》:
明洪武九年(1376),永顺土司彭添保。遣其弟义保等贡马及方物,赐衣币有差,自是每三年一入贡。
永乐十六年(1418),永顺宣慰彭源遣其子率土官部长六百六十七人贡马。
在彭世麒一代,进贡楠木的数量极其惊人,如正德元年贡楠木200根,正德十年献楠木300根,次者200根,正德十三年又进楠木470根。而老司城的皇城内的三大块,共计为十四个四合院,二十一个单木房,三栋转角楼房,全部采用楠木和黄梨香树做主材料。
据介绍,作为土司都城,老司城建造之初,当时的土司王彭士愁就奏本皇上,从人、财、物等方面,请求支持和开恩。一是关于减免溪州50年的赋税,二是关于建都老司城,三是关于老司城和农村基层机构的设置。朝廷允许免溪州50年赋税,赏银200万两修建城房。
200万银两是扩建老司城的资本。加上朝廷50年不征赋税,土司王朝大可修身养性,大兴土木。彭士愁立刻从长沙、杭州、苏州、西安、江西及本地请来设计师、工程师及各类匠人千余名,着手老司城的重新规划和建设。因为减免了50年的赋税,溪州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他们纷纷感念彭士愁的恩德,义务出工,前来修建。
自公元912年到公元923年,千余工匠耗时11年,建造起了一个崭新的土家土司的大帝都。由彭氏土司之前的吴著冲时代的5街11巷,扩充成了8街16巷。并形成了皇城区、生活区、教育区、军事区、休闲区、祭祀区、墓葬区七大区域。其城内3000家,城外800户的辉煌规模,正如国家文物局局长所说:是现今发现的世界上保存最完整的土司遗址,其壮阔庞大和完美,堪比世界上任何一个美丽的古建筑群,即使与南美的马丘比丘遗址和意大利庞贝古城相比,也毫不逊色。
在整个城市布局中,令人称奇的是,城内还修有9条宽敞的地下通道,用于排水排污和防洪,一旦战争爆发,士兵既可从地下通道打击入侵者;又可从地下通道暗渡陈仓、金蝉脱壳。照壁上的内外四方,居然各自装有四个孔灯,每个孔灯里都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外面绘的是双凤朝阳,里面绘的是包括58旗、380峒在内的军事防御地图。而墓葬区的墓里竟也装有厚重而灵活的石门、留有高深而宽敞的走廊、刻有精美绝伦的画像、供有香火鼎盛的神龛。
从祠堂大门直到正街有一条200多米长的官道,要经过四个平台和五段石阶梯三十余个石级,逐步高升显出一种威严的气派。
老司城遗址中仍能看到当年修建的排水沟,虽然经过了几个世纪的冲刷,还基本保持原样。
老司城的整体布局是依山势而建,前临灵溪,易守难攻。
自然地形与军事防御完美统一,形成“万马归朝”之势
老司城的风水好,这是周边人们都知道的,“万马归朝啊!”老司城城区背靠太平山,正面有称为螺丝湾的诸座山峰与崎岖山道,站在老司城凤凰山上,远眺由西向东而来的群山,犹如万马奔腾朝向凤凰山而来,民间称之为“万马归朝”,寓意天下尽向土司王朝拜叩首。
地理环境上的“万马归朝”,是对自然环境的神化。大量山型、地貌神话从自然神话价值观的角度凸显了老司城的自然地理环境作为政治军事文化中心的神圣性。“万马归朝”是其中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传说。
《洛塔的故事》、《自生桥神话》、《飞雅角的传说》、《庙堂枯的故事》等等地型山貌神话无不体现出这种“神话价值观”。如《庙堂枯的故事》,传说庙堂枯是土司凤凰山的龙脉过境之处,远古时代,老司城的万座群山是从武陵山脉的中支黑山山脉发源,那时日夜兼程直奔老司城方向而来,其中凤凰山展翅腾飞,途经庙堂枯休息,然后再飞到老司城的太平山的右侧落下,即成了“上山凤”。土司王的宫殿修在“上山凤”的尾部,故而庙堂枯殿中不能击鼓,不能撞钟,否则,土王殿会震动,土司王就会坐卧不安,于是,土司命人把庙堂枯的庙堂撤毁,庙内的灵官菩萨、地母娘娘、鼓、钟移迁至松枣庙堂内。这样,老司城凤凰山上的龙脉就安稳了,而土司政权也就可以稳固。
通过山型、地貌神话凸显老司城在自然地理环境上的神圣性,是老司城作为政治军事核心地位的自然选择。事实上,老司城坐拥军事地理上的优势。周边山脊线形成自然城墙,老司城城下的灵溪河,两岸悬崖峭壁,是天然护栏。依托这些自然天成的环卫,又设立了一系列军事设施,如在福石山顶有一道依山而筑的墙堞,两侧有炮楼性质的建筑,隔河的绣屏山顶有烽火台;在进入城区的南门码头的汉堡山下,还有一道岩石残墙。这些设施的设立都担负着军事防御的职能。体现了自然地形与军事防御的完美统一。
老司城的排水系统设计较为宽大,一是利于排水,二是在紧急情况时可以作战备、或储存之用。
永顺彭氏土司800余年来历史踪迹,凝聚成西南土司制度的缩影。
北京故宫博物院原院长、中国考古理事会理事长张忠培说:“老司城是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保存最为完整的军事性城堡,是中国南方少数民族地区最具典型性的古文化遗存。老司城遗址及溪州铜柱,是研究土家族历史文化、中国土司制度及区域民族自治制度的珍贵实物资料……从综合的角度来看,我们世界文化遗产还没有这种类型的,这是中国一个很有特色的类型。”
古长城专家罗哲文先生曾盛赞老司城为“全国保存完好的西南古堡式民族文化古城”。这一湘鄂渝黔土家族地区规模最大、保存最好的土司城址,是微观研究土司制度、复原土司社会内部结构和中国城市发展史不可多得的实物案例。
从王村到老司城,永顺彭氏土司800余年来历史踪迹是西南土司制度的缩影。老司城遗址及周边的军事设施、土司庄园、古墓群、宗教遗址、石刻题铭都是丰富的“地面文献”,是历史的血肉,是复原永顺土司社会结构、研究中国土司制度、中央与少数民族关系的重要物证。而彭氏世系及其所代表的田、向、覃、朱、龚诸大姓的渊源和谱系,是研究土家族乃至华南民族史的重要资源。此外,老司城基础设施保存完整,地上地下遗存丰富多样,极具多元立体的展示价值。发掘后的庞大废墟,将具有惊人的视觉冲击力,其观赏性、真实性、完整性为中国现存城市遗址中所罕见。
老司城成为“南方三地土司”捆绑申遗的先行者
1941年,地理学家吴壮达先生考察老司城,在他的文章中这样写道:一种自然形势,只具备军事上的意义,而缺乏足够的经济条件,是无法长久持续的,除非灵溪下游的牛路河经人工改造可以通航,或者周围有自然宝藏,否则老司城的繁荣是不会重现的。
老司城是溪州土司王的故都,也是中国土家族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但位于永顺灵溪河畔,距县城17公里,交通极不方便。在清代雍正初年,“改土归流”的政策一出,永顺土司王成为流官,繁华的老司城也渐渐废弃。历经200年沧桑之后的老司城,成为一个山村。
不过,当年的吴壮达没有想到的是,老司城遗址因为考古发掘而再次被世人瞩目。在2010年,老司城列入全国第一批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立项名单后,并积极筹备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老司城遗址核心区域约30平方公里,地上地下文物遍布。土司内宫、寝宫、乐宫、地宫、御街和城墙、城门、烽火台、摆手堂、演兵场、土王祠、祖师殿等,建筑格局完整。祖师殿、摆手堂等至今仍然是土家族的纪念碑性建筑,与老司城一起构筑了土家族群的集体记忆。
2014年,作为南方土司三地捆绑申遗的先行者,老司城的申遗对于湖南省具有更独特的意义,如果申遗成功,将实现湖南省文化遗产零的突破,无论是申遗启动时间还是完成进度,“前世遗时代”的三家土司遗址中,老司城都是准备最充分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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